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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高中生「轉大人」


「敬煙」這是台灣鄉間宴客之時,基本的禮數,做東的主人,總要拿煙請客人抽。乃至,陳賜仁的爸爸,熱烈的向一夥高中生「敬煙」,這也正是把大家,都當成大人般的看待,而不當未成年的小孩。所以一夥高中同學,自也立時「轉大人」,人人手裡拿著一根煙,點著後便吞雲吐霧的抽了起來。顏程泉,早已偷抽過煙,所以點了煙抽,吞雲吐霧間,倒也一派大人的模樣。不過,像陳裕律、鄭敏龍,從沒抽過煙的,第一次抽煙,原本也只是把煙吸進去含在嘴裡,又吐出來。於是,圍著圓桌而坐的同學中,或為了比較誰比較像大人,便見林永誼,一付老成的,又講說『ㄟ人家這個抽煙,還有分~抽"真煙",還有"假煙"耶。嗯~~像阿泉,他抽的就是真煙,他都有把煙吸進去肺部,再吐出來,所以吐出來的煙,是直線的。然而,向阿嬤,阿龍。他們抽的就是假煙。就是只把煙含在嘴裡,就吐出來。所以吐出來的煙,都是一團霧這樣~』。只聽林永誼,又一付經驗的,講說『嗯~如果要抽真煙,那就先把煙含在嘴裡。然後不要吐出來,再用嘴吸氣,把煙吸進肺部,這樣就是真煙了。不信你們試試看~』。

陳裕律,初聽得林永誼,說他抽的是假煙,言下之意,似暗示他是小孩子,如此怎能心服。於是,為了証明自己是大人,陳裕律,便真如林永誼所言,大大的吸了口煙,含在嘴裡;而後再張嘴,深深的吸了口氣。『咳咳咳咳~~~啊~嗆到了。咳咳咳咳~』為了抽真煙,証明自己已「轉大人」,頓時,卻見陳裕律,被煙嗆得,鼻涕眼淚直流。而後,又換鄭敏龍嘗試「轉大人」,可鄭敏龍,同樣卻也是嗆得直咳嗽,鬧得一桌同學,直笑的合不攏嘴。一桌的同學,這才學抽煙,片刻,卻又見陳賜仁的爸爸,笑呵呵的又走出來,而且手裡還拿著一盒檳榔。自不用說,這次陳賜仁的爸爸,是熱情的,要請大家吃檳榔。檳榔的味道很嗆辣,所以小孩子,是不能吃檳榔的,而陳賜仁的爸爸,既拿出 檳榔來請大家,自也是把大家都當大人看。乃至一夥高中生,既來到人家的家裡做客,自也興致勃勃,要學習「轉大人」及大人間的禮數。況且長輩的盛情,怎能拒絕,於是人人自又輪流,自陳賜仁爸爸的檳榔盒中,拿了顆檳榔,便放進嘴裡嚼。

「嚼檳榔」這也是有學問的,待陳賜仁的爸爸,才回過身又走進廳內;而此時,林永誼,便又一付經驗老道的,說『嗯~人家這個吃檳榔,也有分吃"真檳榔",還有吃"假檳榔"耶。吃真檳榔,就是要把檳榔汁,都吞進去肚子裡。然後把檳榔汁吐掉的,那就是吃假檳榔。不過,通常第一口的檳榔汁,都會很嗆辣,所以人家都會把第一口的檳榔汁吐掉~』。一夥高中生,臉歪嘴斜的嚼著檳榔,額爾,人人便滿口的通紅檳榔汁,一付老經驗的林永誼,既說第一口檳榔汁要吐掉。於是,一桌的同學,只見人人,陸續走到騎樓外的空地,或是在騎樓邊排水溝,俯身便如吐血般的,將一嘴鮮紅的檳榔汁,吐到了地上。這檳榔的味道,真的很嗆,嚼在嘴裡硬梆梆的,像牛在嚼乾草,且又有一股澀澀的嗆味,恍若直衝腦門。尤其,是當把檳榔汁,吞進了咽喉,順著食道,往胃裡去之時,頓時渾身更似覺得,會有陣燥熱之感。

顏程泉,這是第一次吃檳榔,才把檳榔汁,吞進肚子,頓時竟覺大腦有些暈眩,且臉紅耳熱。不過,這種頭腦有點暈眩、混沌,或許正也是「轉大人」的感覺。何況,一手抽煙,一嘴嚼檳榔,模仿著大人的人際關係、與習俗禮數,頓時這讓顏程泉,似乎也真有種,自己已變成是個大人的感覺。當然,小孩「轉大人」後,可以做的事,不只是抽煙,嚼檳榔。何況陳賜仁的爸爸,盛情難怯,這才敬完檳榔,一轉身回廳內,片刻,卻又見他兩手,各提了三瓶玻璃瓶的啤酒,笑呵呵的走了出來。『來啦~~少年家,先喝"米露"啦。可能還要等一下才會開桌。歹勢啦~讓你們等那麼久~』這才說著話,陳賜仁的爸爸,早已把六瓶啤酒擺到桌上,並且拿著開罐器,便開了啤酒。此時,陳賜仁,一旁看了,言外有音的,趕忙說『ㄟ阿爸~~啊我們都還沒吃東西咧,現在空腹,就喝酒好嗎?而且我們都還是高中生咧,喝酒好嗎?』。

陳賜仁的爸爸,拿著啤酒,邊一個個的倒酒,邊笑說『啊~~沒關係啊。你高中生,都算大人了啦。呵~~我像你們這個年紀,都娶某了。喝酒有什麼關係~』。一夥同學,原本在學校,還活潑,喜歡嘻鬧,可來到人家的家裡做客,卻個個都變得有點青澀。而此時,眼見陳賜仁的爸爸,禮數周到的,逐一幫大家倒酒,大家更覺卻之不恭。隨之,人人面前一杯黃澄澄的啤酒,只見陳賜仁的爸爸,笑呵呵的,便說『來~阿仁啊。今天你請同學還做客,算是主人。呵~~還不敬你們的同學一 杯啊。還坐在那裡幹嘛。來~~少年家,大家喝一杯。今日,你們來給我們請,我真的很高興。來~~乾杯~大家乾杯。這杯要喝乾哦~~』。

『乾杯~~乾杯~~』對於沒喝過酒的人說,啤酒的味道真的很苦,且難以下喉;至少對顏程泉來說,是如此。一口酒,含在嘴裡,才到咽喉,顏程泉就直覺想吐。縱是如此,可來到人家家裡做客,長輩「敬酒」,要是不喝的話,這是很失禮的;何況這裡是「北勢頭」,搞不好「敬酒不吃,得吃罰酒」。因此,顏程泉,強忍著想嘔吐的感覺,咕噜咕噜的幾口,便也把手中一杯黃澄澄的啤酒,全給吞了下肚。啤酒一下肚,片刻之間,顏程泉便覺,自胸口的心臟,就像在擂鼓一樣,砰砰的直跳個不停;而後過幾分鐘,更覺自己的整張臉,似乎都熱得腫漲起來,耳根更滾燙。時間這才六點半左右,而一般的廟會拜拜宴客,雖多半都說,是六點半開桌;不過台灣人,向來都不準時。因此,視客人來了多少人,往往都會拖到七點才開桌,甚至是七點半才開桌。

譬如,陳賜仁他家,雖說已到了六點半的預定開桌時間。然而此時,舉目所見,卻除了騎樓下的這桌高中同學外,其餘的客人,似乎都尚沒來。而這也難怪,政府這幾年來,都在電視上,大力的宣傳,推行「宴客要準時」的活動。另外台灣的辦桌請客,還有一項特色,那就是宴客時,都要滑酒拳;還有敬酒時,都要「乾杯」。這不,桌上這才擺上啤酒,只見林永誼與鄭敏龍,兩人,便也學起大人的樣子,扯著喉嚨,滑起了酒拳。

『單支啦~~七巧啦~~六連啦~.....』只見林永誼與鄭敏龍,猜拳般的比著手指,扯著喉嚨喊著酒令,果真熱鬧。只不過顏程泉,對這大人猜的酒拳,一點都看不懂。何況顏程泉,也毫無酒量可言。剛剛才不過喝了杯啤酒,顏程泉便直翻胃,甚至胃裡空空的,卻也直想吐。尤其隨著臉龐的發熱,這熱似也熱到了腦子裡,爾後,隨著胸口心臟擂鼓般的跳動;而整個大腦,竟也頭殼與腦子分離般,且隨著心跳,一抽一抽的痛了起來。喝酒,對顏程泉來說,真是受罪。只不過台灣的宴客,大人總是不斷的敬酒,不斷的乾杯,而且,要是你不跟人家敬酒,不跟人家乾杯,那就是不給人家面子;因而往往,大人都會充滿歡喜的宴客中,突然因敬酒而撕破臉,甚至忽然大打出手。由此,一個高中生,若想「轉大人」,又怎能在宴客中,不學會喝酒。

『ㄟ顏程泉,我敬你一杯啦~~』眼見坐在鄰座的陳裕律,舉起酒杯,又要敬酒;而顏程泉,雖然不勝酒力,可高中生,血氣方剛,焉有向人示弱之理。於是,只見顏程泉,滿臉漲紅,忍著頭痛欲裂,同樣舉起酒杯來,咕嚕咕嚕幾聲,便也一飲而盡。此時,坐於對面的陳賜仁,倒比較善解人意,眼見顏程泉耳根紅到脖子,便笑說『喔~~啊,阿泉,你是喝了一打啤酒了喔。不然臉怎麼這麼紅?呵呵~不要太勉強啊~~』。這陳賜仁的話才說完,可顏程泉一杯酒下肚,頓時只覺胃裡翻攪,似滾燙的岩漿即將從食道噴發出來。於是,顏程泉趕緊起身,假裝鎮定的,說要透透風,而後轉了個身,走到了樓仔厝盡頭的甘薯田。胃裡翻滾的岩漿,似已湧到了咽喉,而顏程泉,這一個俯身彎腰,張嘴便"哇拉拉~""哇拉拉";嘴裡、鼻孔,頓時,啤酒與胃酸,噴湧而出,連中午吃的飯也都吐了出來。"哇拉拉""哇拉拉",吐了一陣又一陣,吐到胃裡都沒東西了,可顏程泉,卻只覺還想吐,似要連胃都吐出來一樣;而灌滿鼻孔的啤酒、胃酸與殘羹飯菜,更是嗆得他眼淚鼻涕直流。

「轉大人」果真是個充滿斑斑血淚,艱辛的過程。這才吐了一陣,頭痛又更劇烈,顏程泉只覺每走一步路,與腦殼分離的大腦,恍若都在隨之晃動。所幸,苦熬到了七點半,陳賜仁家的親友客人,終於陸續紛沓而至,而宴客也正式開桌。台灣鄉間的宴客,第一道菜,依慣例,通常都是所謂的「冷盤」,即大盤裡分隔,裝著乾果,螺肉之類,沒有加熱的菜餚。至於第二道菜,通常則都是「大方」,即一塊大方形,帶肥的大爌肉。因據說,吃滿帶油脂的肥肉,可以解酒,於是第二道菜的大方,一上菜,顏程泉為了解酒,自也大口的舀了碗的肥肉吃。畢竟,顏程泉,可不希望這晚,就這麼一直頭痛。何況,陳賜仁說,待會晚一點,搞不好廟前的歌仔戲棚,會換成跳脫乳舞。

「是啊~~抽煙,喝酒,嚼檳榔。要是這晚,能在廟前,再看場,活生生的女人,衣服脫光光的,跳脫乳舞,那就真的"轉大人"了~」一道菜上了,又一道菜,台灣鄉間的辦桌宴客,通場都有十道菜;而這晚,顏程泉忍著頭痛,最期待的,其實還是宴客完後,最後的那道菜。即是到廟前,去看妙齡女郎,全裸的跳「脫乳舞」。杯觥交錯的辦桌宴客,酒足飯飽,杯盤狼藉,而除了酒後的頭痛欲裂外,顏程泉,滿腦子仍想著,要到廟前去看脫乳舞。只不過,暈眩的大腦,對眼前的滑酒拳聲,喧囂聲,越來越感不真實;而黑夜的廟前歌舞昇平,恍若更像是場夢般,讓人記不清。茫茫然一整夜,昏昏沉沉的頭痛欲裂,而顏程泉,最後也只記得,自己似乎已經回到家裡,躺在床上睡覺;可腦海卻依然,盡是做著做客的夢。...

「1985年11月x日高中記事:我昨晚去沙鹿鎮的北勢頭,到陳賜仁家做客,吃辦桌。宴客散場,酒足飯飽,但喝了酒卻頭痛欲裂。與一夥同學,回程的時候,經過廟前的廣場,原本期望能看見脫乳舞;可是廟前的歌仔戲棚,卻仍在演歌仔戲,還有一棚在演布袋戲。陳賜仁說,現在才八點多,可能還要等晚一點,才會跳脫衣舞。不過晚上八點多,再從沙鹿搭公車回學校,大概也已九點,而九點多,在從學校再回家,可能已快十點。時間太晚了,一夥同學雖都渴望,能看脫乳舞"轉大人",可卻不能等。於是大夥,便只能乘興而去,敗興而歸,趕緊搭公車回學校。一整晚都頭痛的不得了,有點暈眩,視線還有點模糊,回到學校後,一夥同學各自散了回家。我騎著機車,從鎮上,沿著河溝旁的路騎回家。過了秀水里後,一路上除了亂葬崗的墳墓,及河溝兩旁荒草叢生的樹林外,就再沒住家。河溝南的路,兩旁竹林及木麻黃林,老樹參天,白天走都陰森的讓人背脊發涼,何況是深夜,一個人怎敢走;所以過了中央橋後,我走河溝北的路。河溝北的農路,雖然同樣陰森,不過至少右邊是稻田。夜色下的烏黑大河溝,沿著溝旁與農路間,河谷有一大片的沖積土壤;肥沃的土壤,長滿比人還高的荒草。
農路比河谷間,高了五六公尺,偶而會有人將羊群,或牛,趕到河谷中,去吃茂密的青草。我昨晚騎著機車,從河溝北的農路回家,偶而自竹林得空隙,望向大河溝的河谷。起初,我看見河谷中,有一大群的羊在吃草。可是後來,我仔細看,發現在河谷吃草的動物,好像不是羊。因為那些動物的脖子,似乎比羊要長很多,而且有的頭上,長著像樹枝一樣的角。
"是鹿嗎?"~~可是這附近的農村,根本沒人養鹿,不知河谷裡,怎會有一大群的鹿。更可怕的是,那些鹿的眼睛,都青瞵瞵的發光,像是鬼火一樣。可能是我喝酒後的錯覺,可是我很害怕,便不敢再看,加足機車的油門,想趕快回家。後來騎到一段上坡路,前面就是一整片的木麻黃樹林,那時三更半夜,我卻看見一個很高大的人影,牽著一條牛,走在農路上,擋住我的路。我向他按喇叭,只見那條牛,回頭看向我,兩個眼睛同樣青瞵瞵的,像是兩團的鬼火。至於那個高大的人影,當他回頭看向我的時候,我更嚇一跳。因為我有印象,似乎之前我曾經做夢的時候,看見過他,而且他還說,他是我死掉很久的阿祖。這是我在做夢嗎?還是真的?為什麼我昨晚回家的路上,三更半夜,竟然看見阿祖出現?~~~而且阿祖,還帶我去地獄?等我有空,再將昨晚的怪夢,寫下....」。....X X X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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