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1985~漆黑的房間鬼打牆遇見阿祖


西元1985年十一月初,台灣台中海縣,鎮平庄。午夜時分的村庄,巷閭間的狗哮狗吠聲隨著秋風飄揚有如鬼哭神號,蕭瑟的秋風震窗,而顏程泉躺在房間的床上熟睡,輾輾間似又進入了夢魘。此時,書桌上那柄形狀怪異的烏黑匕首,黑夜裡似又透出了詭譎的綠光,且不斷散發出黑氣;但見黑氣形如鬼魅,森森然將顏程泉包圍在童年夢魘。

「秀水里在大河溝的南邊,河溝沿岸的馬路有許多的巷道,其中一條巷道旁邊是木麻黃樹林,有兩堵圍牆向內延伸。兩堵圍牆皆是紅磚漆上白漆,牆上還分別以藍字漆著─"莊敬自強、處變不驚"及"反共必勝、建國必成"。我沿著巷道往內走,因為我知道爸爸工作的那家工廠,就在巷道內。那家工廠,是一間製造塑膠拖鞋的小工廠,是一個親戚開的工廠;後來親戚出國,便將工廠交給爸爸管理。我正讀小學二年級,大秀國小距離秀水里不遠,有時上半天課,放學後,我便和住秀水里的同學,一起沿著海濱路,到工廠玩。工廠前面的院子,有一棵大柚子樹,每當秋天柚子結實勒纍纍;而走進工廠門內後,工廠裡則滿是塑膠及粉塵的難聞味道。長矩形的工廠,裡面擺了許多製鞋的器械,由前往後走,經過一間配料室後;則看見工廠的後間,擺放著各種更大型的機具。有上下兩個大圓筒滾輪的塑膠壓出機,有像是一塊大鐵板由上往下壓的鞋樣斬模機;而一部部的大機器,運作時發出的巨大聲響,更如大怪獸一樣,讓人充滿了恐懼。工廠的二樓,有間宿舍,爸爸上班工作時,有時也會帶弟弟到工廠玩。大伯也在工廠工作,後來家族的幾個叔叔也到工廠工作,還有工廠裡的員工,幾也都是來自鎮平庄;所以每次放學到工廠玩,似乎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。另外,班上的林忠,他家也是住在秀水里,所以偶而他也會來工廠找我玩....」。

「好景不長,二年後,親戚自國外回來。小孩子不懂事,不知發生了什麼事。只是鎮平庄裡的家族,氣氛似乎變得很緊張。聽說是大伯,想把工廠佔為家族所有,不想再交還給那個親戚。爸爸是個老實人,所以親戚才把工廠,交由他管理。可大伯,是個奸巧且充滿野心的人,後來工廠似乎就被大伯掌控。親戚回國後,要不回工廠,卻也不肯善罷甘休;於是原本友好的親戚,彼此撕破臉,衝突也越演越烈。風聲鶴戾,親戚帶人佔據了工廠,而性情爆燥的五叔公、六叔公,則也帶人前去興師問罪。暗夜中的刀光劍影,親友間為了爭奪工廠,以武士刀與鐵棍,彼此砍殺。小孩子不知發生什麼事,只知放學後不能再到工廠去玩。家族裡議論紛紛,說有很多人頭破血流,後來有一晚,爸媽帶我們兄弟,到光田醫院,去看五叔公及六叔公。我看見了五叔公頭包紗布,六叔公腿包紗布,還有一整間的病房裡,皆是親戚滿身傷痕。工廠既被佔,大伯,索性憤而,便將工廠裡的機具搬空,全搬到了鎮平庄裡,放在路邊風吹雨淋。及至一年後,大伯,後來又在自己的田裡,蓋了間小工廠;不過爸爸,再沒到工廠工作,而是開始種田務農....」。


童年驚恐的記憶,縱使經過了許多年,夢裡依然歷歷在目,顏程泉輾轉間,寤寐夢醒;而惺忪睜眼,卻見房間裡又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墨黑,唯聽得毛玻璃窗外北風忽忽作響。前日,顏程泉半夜醒來,同樣房間也是黑漆漆的,有如瞎了眼一樣什麼都看不見。不過當日早上醒來,顏程泉,卻又發現日光燈仍亮著,所以顯然應是半夜停電,而非是日光燈管壞掉。只不過若是電力公司,半夜停電,隔兩天便又停電一次,如此未免也太尋常;因此顏程泉,躺在床上,睜眼望著眼前的漆黑,不禁嘀咕。「怎麼又停電了嗎?房間怎麼這麼黑,什麼都看不見。我明明開著日光燈啊。怎麼最近半夜醒來,房間都是黑漆漆的,到底怎麼回事?」心下想著,為了確定是否停電,只見顏程泉翻了個身,便伸手往床緣下,去摸索錄音機。因為這晚,顏程泉將他的錄音機,拿到了床緣邊下,如此半夜若醒來,要聽音樂也比較方便。顏程泉,漆黑中摸索,很快的便摸到了,置於床緣下的錄音機,而後熟練的,又摸到錄音機上,倒數第二個播放鍵。按下播放鍵,霎時只見錄音機的電源紅燈亮起,錄音帶隨之轉動,播放起了時下的流行音樂─

『春天的花開,秋天的風,以及東 天的落陽。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,曾經無知的這麼想,光陰它帶四季的歌裡,我輕輕的幽唱。風花雪月的詩句裡,我在年年的成長。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,改變了一個人,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~等待的青春...』。

「錄音機既能播放,顯然並沒停電,而且應該也不是日光燈管壞掉,可為什麼房間就是黑的什麼都看不見?」一想及此,一種詭異的恐懼感,頓時讓顏程泉,感到一陣毛骨悚然;而且房間不止漆黑,恍若更有一種陰寒的氣息襲人,這讓顏程泉,一時不禁又將身體都縮回棉被之內。

顏程泉,蜷縮在棉被之內,才盼著,希望自己能很快的又睡著,以度過的詭異漫長的黑夜。只不過,或因緊張之故,顏程泉越想睡著,卻越是睡不著,甚且還漸覺得膀胱腫脹,尿急的很想上廁所。緊張加上尿急,是想睡也無法入睡了,因此顏程泉心知,縱使再不願,可自己卻是非起床去上廁所不可了;否則這一晚,恐更難熬。「科學家說,這個世界上,根本沒有鬼。所以我根本不必害怕。起床上廁所,就上廁所,有什麼好怕的~~」自我壯膽後,顏程泉,果掀開了棉被,下了床,先是摸到了書桌的桌角;而後小心翼翼,踩著滿地的垃圾,終摸到了房門,開門出了房間。房間外的走道,原本就沒燈,同樣一片漆黑,於是顏程泉,便手摸的牆,一路走向廁所。"啪答"一聲,切了廁所的燈後,顏程泉,果見廁所的燈亮起,再次証明,並未停電;而且怪的是,外面的走道及廁所,竟似並不如房間陰寒。

「為什麼我的房間裡,會那麼冷,又那麼黑?這沒道理啊~」縱使心中感到些許恐懼,不太想回房間,可又不能在廁所睡覺,因此上完廁所後;只見顏程泉,還是硬著頭皮,又摸黑走回自己的房間。『啪答~啪答』進房間前,顏程泉又在房門外的走道,按了兩次房間的日光燈,卻仍未見到房間變亮;然而,無奈之下,卻還是得向房間的墨黑門內,走進去。

顏程泉,走進房間後,關了門,摸黑向自己的床走去。照理說,顏程泉的房間,只有幾坪大,因此縱使看不見,但向前走幾步,應也就能摸到床邊。可怪的是,當顏程泉摸黑,向前走了好幾步,竟卻都摸不到床;甚至連書桌,連什麼東西都摸到。房間的上下四方,唯一片陰冷的漆黑,甚至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,竟似隨著陰寒的氣息,浸潤到顏程泉的五臟六腑。於是,一種有如在黑水溝溺水的恐懼感,瞬息間,由顏程泉的臟腑,升上腦海;讓他置身上下四方的漆黑中,頓時惶恐的,感到頭暈目眩。「不可能啊,我的床呢?怎麼可能走了這麼遠,都還摸不到?」向前走了十幾步,既都摸不到床,頓時顏程泉惶恐已極,便轉了身,又往後走;希望能在走出房間,以弄清楚狀況。只不過,當顏程泉,轉過身,往回走後,想找房門,可一直走,一直走,他腳步不停的走;然而走了十幾步,竟然上下四方仍是一片漆黑,更再摸不到他剛走進的房門。

「怎麼都是黑漆漆的?怎麼辦?怎麼辦?怎麼會這樣?」置身自己漆黑的房間內,向前走,既找不到床,顏程泉,回頭走,卻也看不到房門的出口;這下他可真慌了。這種心慌,就有如顏程泉,每天留在學校晚自習後,回家,騎腳踏車,經過大河溝旁的亂葬崗一樣;而腳踏車卻在竹林內,突然半路"落鏈"。正當顏程泉,置身於房間摸到盡頭的漆黑中,此時更詭異的是,原本他記得,剛剛他醒來時,在房間裡放著時下的流行音樂。然而此時,顏程泉的耳邊,卻似聽不到剛剛的流行音樂歌聲,而是聽到一種詭異幽傷,且從未聽過的歌聲。自己的房間,居然竟似變成了一個黑暗的無底深淵,顏程泉,只是惶惑的一直走,一直走,希望能摸到房門的出口;然而,無論他怎麼走,卻竟似就是走不到盡頭,甚至也摸不牆。

「燈光,我看見前面有燈光了~」上下四方的漆黑中,正當惶然不知所措,陡然看見前方有燈光,顏程泉自加快腳步,往前走。只不過詭異的事,又發生了。因為顏程泉記得,自己應是在自己,二樓的房間裡面,可當他走近燈光之時;此時,他陡然卻發現,自己竟是置身於舊家三合院的稻埕中,且正面對著廳堂。顏程泉,狐疑的站在稻埕中,看見廳堂裡面,似乎坐著一個人;而顏程泉,要沒記錯,舊家的三合院,應該早就沒人居住,除了爺爺以外。「阿公,這麼晚了,怎麼會一個人坐在廳裡?」遠遠的看去,坐廳裡的人,像是爺爺,於是顏程泉,自然而然便舉步,向神明廳走去。只不過當顏程泉,走到神明廳的門口之時,這才發現,原來坐在廳裡的人,雖有點像是爺爺,但絕非是爺爺。因為那人的頭上,綁著一條黑布,身穿一件藍色的粗布衣,而顏程泉,則從未見過爺爺如此穿著。廳裡的那人,似也見了顏程泉站在廳門外,於是開口,粗聲粗氣的,便說『猴囝啊,攏來廳裡了,還站在外面幹嘛。不進來點根香,拜拜祖先嗎?』。

顏程泉,乍聽,廳裡的怪人,要他進廳裡,點香拜祖先,頓時嚇了一跳;不過卻也不敢怠慢,趕緊便走進廳堂。顏程泉,這才走進廳堂,卻見那怪人,頓時也站起了身。而讓顏程泉驚駭的是,那人的身材居然相當高大,至少比顏程泉,還要高上半個頭。一時,看著那怪人的身形,顏程泉,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個人;那就是住在隔壁,叔叔的兒子,也就是堂弟。堂弟,今年剛上國中一年級,身高卻已長到了一百八十公分,且皮膚黝黑,骨架粗大,臉形粗曠;因此,常有人說,堂弟長得像是「番仔」。不過,伯公倒是常說,堂弟,長得像他"阿祖"。堂弟的阿祖,自也是顏程泉的阿祖。顏程泉,雖從未見過阿祖,不過小時候,倒曾聽過媽媽說過─據說阿祖,身材相當的高大,比爺爺還高大。而且阿祖,還有些怪癖,那就是習慣頭綁黑布,吃飯的時候,還習慣蹲在灶旁吃飯。

顏程泉走進廳堂後,正遲疑於眼前所見,卻見那身材高大,穿著怪異的男人,已用火柴,點燃了神明桌上的燭台。隨後,只見那身材魁武怪異的男人,又取了三支香,在燭台點燃後,便自個兒,朝著神祖牌位拜拜。顏程泉,從未見過家族中有這人,而見其捻香,拜廳堂的顏家神祖牌。一時顏程泉,自不免好奇的,問說『借問一下,請問你是誰?怎麼會在我們家的廳裡?我怎麼以前,都沒看過你~』。此時,卻見那高大怪異的男人,忽而轉身,粗聲的對顏程泉,說『我誰?我~~你的阿祖啦。還不點香拜拜~』。顏程泉,乍聽,廳堂裡的怪異男人,居然開口說是阿祖;頓時,顏程泉,自嚇得有點六神無主。因為顏程泉記得,他的阿祖,其實在他出生以前,早就已過逝。可此時,顏程泉卻不知,已死了幾十年的阿祖,怎麼今晚的三更半夜,突然竟會出現在舊家三合院的廳堂。

 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甘仔轄‧鰲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