鰲峰的文學殿堂

41-3、內海龍游淺灘的荷蘭巨艦

安平鎮的南碼頭到東渡頭間，為了禦敵，提督馬信早命人用竹籃裝土石，堆起了一道有如城牆般的籃堡。籃堡後方，更設置有十八門火砲的砲陣地。眼見荷蘭紅毛的五艘巨艦，橫陳於海上，岸邊的中國兵士，亦是匆忙奔走，忙著搬運火藥與砲彈。提督馬信更是親自到砲陣地，指揮作戰。彼方五艘荷蘭巨艦，有上百門火砲齊發。此方鄭家軍，僅有十八門火砲禦敵，自是相形見拙。且見內海的荷蘭艦隊發動第一波火砲攻擊後，果然是天地震動，海水沸騰，威力驚人。有如煉獄般的戰場上，光看那帶著煙尾的漫天火砲，從戰艦飛起，又聽得隆隆砲聲不絕於耳，膽小一點的人，恐怕早已嚇得魂飛魄散。慶幸的是，從荷蘭戰艦上發射的漫天火砲，都從半天高的天空飛過，竟沒一門火砲落到南碼頭邊的鄭家軍砲陣地。因為戰艦的砲彈打得很高，甚至大多飛越過了大員市鎮，直接都落到了空曠的平原。這讓在南碼頭砲陣地，指揮作戰的馬信，白白嚇出一身冷汗。『搞甚麼鳥！這些紅毛番是在用大砲打小鳥嗎？』眼見荷蘭紅毛的戰艦，將火砲打得那麼高，讓馬信抬頭望之，更丈八金剛摸不著頭。不知這些荷蘭紅毛的戰艦，到底在搞甚麼鬼！而且也不止馬信滿頭霧水。就算此時在熱蘭遮城上瞭望的揆一，與一干荷蘭官員，望見這情景，也同樣是滿頭霧水，罵聲四起。

『婊子！混蛋！這些艦隊的指揮官都是豬嗎？把炮打得那麼高，難道他門認為是在放煙火嗎？真是一群蠢豬！』眼見內海戰艦的火砲，大多越過市鎮，掉落平原，揆一忍不住跺腳，氣急敗壞的叫罵。但原本的艦隊指揮官，現已失勢的賈霸卡烏，卻看出了端倪。立即向揆一，稟報說：『糟了！是戰艦吃水太淺！火砲的射角太高！所以根本打不到敵人在海濱低地的火砲陣地！』原來，當初揆一決定讓艦隊進入內海作戰，又怕內海水淺，恐會讓戰艦擱淺。所以揆一命人，將戰艦上的重物全都卸下，包括可能用不到的砲彈與火藥，也都卸下。甚至連戰艦的壓艙石，也都大量搬運卸下。如此一來，果然讓巨大的戰艦，毫無阻礙的，順利進入了水道與內海。揆一還為此感到自豪不已。然而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雙層夾板戰艦，高大如城，幾乎比中國的戰船還要高一倍。雖然順利的進入了內海，但吃水太淺，使其船身更高出海面許多。甚至比大員市鎮的房舍都還要高。兼之戰艦的炮窗，都是固定的，火砲於砲窗內能調整的角度有限。而中國軍隊的砲陣地，就設在海濱的低地，比海面高不了多少。想當然耳，就算荷蘭戰艦的火砲再猛烈，可就像是巨人摸不到自己的腳趾頭一樣。於是這些從戰艦射出的火砲，再怎麼樣也打不到海濱低地的中國砲陣地。甚至大多直接飛越過市鎮，落到了空曠平原。而這還只是揆一失算的開始。

戰艦吃水太淺，船身原本就容易不穩定。偏偏九月中旬，正值夏秋之交，風向正紊亂。尤其台窩灣內海因受地形影響，更是東西南北風亂吹。正當內海的五艘戰艦，第一輪砲彈射出後，準備設第二輪火砲。陡然間一陣怪風，從東北方猛烈襲來。"豁喇"一聲，其風勢之強吹到了風帆，甚至將排成橫排的五艘戰艦，盡吹向左舷斜傾。戰艦向左舷斜傾，右舷的火砲自然又射得更高。"轟隆""轟隆""轟隆"...陣陣猛烈砲響過後，就見那五艘戰艦射出的火砲，這次又飛得更高。不但飛越過大員市鎮，掉落平原。甚至有的火砲又飛越過平原，直接射進了熱蘭遮城內。霎時見熱蘭遮城內，一片震天動地，飛沙走石，粉碎的磚瓦亂飛。望見此景象，不知情的人，恐怕還以為是內海的荷蘭戰艦，正在對熱蘭遮城開戰。驚得在瞭望台觀戰的揆一，與一干官員，嚇得抱頭鼠竄。滿嘴「婊子」「混蛋」...罵聲不絕。雖然由此見証，荷蘭火砲果然威猛，居然能從內海，越過市鎮，越過平原，直接射到熱蘭遮城內。卻是讓揆一氣到跳腳，火冒三丈。

『婊子養的！這些艦隊的指揮官，真的是一群蠢豬嗎？不用火炮去打敵人，竟然把火砲射進城裡來！到底是想炸死誰？真是一群豬！』砲擊過後，煙硝未散，揆一已然咬牙切齒，迫不及待又拿著望遠鏡，往艦隊的方向瞭望。然而望遠鏡中，卻是讓揆一越看越生氣。因為那陣猛烈的怪風吹過後，可見戰艦上的士兵，一片手忙腳亂在拉扯帆繩。可那些吃水淺的戰艦，似乎卻不受控制在海面亂飄。原本列陣一橫排的陣型，先是漸漸扭曲，後來五艘戰艦更幾乎擠成一團。因為除了海面上紊亂的風向以外，內海之下還有海流流動，使得那些吃水太淺的戰艦，根本就無法控制。賈霸卡烏見此景象，依其經驗，再也忍不住，忙向揆一諫說：『首長！眼前的情勢對我們相當不利。要砲擊大員市鎮已不太可能。請趕緊下令，將那些戰艦從內海撤回，以免讓艦隊遭受不必要的損失！』當此之時，十幾艘中國戰船，正由北而南，迫近荷蘭艦隊。情勢看來相當緊急，不過五艘荷蘭戰艦，立即以左舷側的火砲，開砲射擊。"轟隆""轟隆""轟隆"...一陣彈如雨下，雖然火砲的射角依然太高，大多的火砲都飛越過中國戰船，落到了其後方的內海。卻也激起內海波濤洶湧，一道道水花沖天，有如海水沸騰。驚得十幾艘的中國戰船，立刻掉轉船頭，往赤崁的方向逃去。

或因見中國戰船被荷蘭戰艦的火砲，嚇得四散潰逃。揆一見狀，雄心又起。隨即呲牙裂嘴，對賈霸卡烏罵說：

『撤個屁！你沒長眼睛嗎？難道你沒看見那些中國懦夫，據我得到的可靠情報，他們現在已經餓到連走路都困難，根本沒辦法打仗。難道你沒看見，我們的戰艦一開砲，那些中國的戰船就都落荒而逃。因為他們現在都怕得要死，就怕我們的艦隊去攻打他們的赤崁。因為國姓爺的軍隊，已經快要瓦解了，就像一棵枯樹一樣，只要輕輕一推就會倒。現在我們的艦隊已經進入內海，已經到了他們的家門口，就像是一把利刃抵住了他門的咽喉。如果我們現在撤軍，豈不反讓他們稱心如意。不！卡烏！你就是甚麼都不知道，你就是甚麼都不懂，你就是個狀況外！現在我們不但不能撤軍，我們更要趁勝追擊！就算不能先拿下大員市鎮，但沒關係。反正我門戰艦在那裏坐鎮，大員市鎮的中國軍隊也不敢輕舉妄動。那我們就跳過大員市鎮，繼續按照作戰計畫進行。我們就直接拿一把劍，刺入他們的心臟，去攻擊赤崁。只要我們海上、陸上，兵分兩路，對赤崁展開攻擊。那原本被國姓爺軟禁在赤崁，幾百個荷蘭人與士兵，就會立刻舉事反抗，與我們裡應外合。一舉將國姓爺與赤崁的中國軍隊，全部都殲滅！』

揆一就是伶牙俐齒，一支嘴巴，利害無比。一番斥責與叫罵，直是說得讓賈霸卡烏低頭，不敢言語。其餘官員與將領，也都不敢作聲。於是見滿懷雄心亢奮的揆一，立刻下令：『旗手打旗！傳達我的命令！讓克勞森船長率領的瑪莉亞號快船，與其他小型戰船，立刻追擊那些逃往赤崁的中國船。一定要把他們全部殲滅，然後全面砲轟赤崁！』城上的旗手獲命，立刻打旗向內海的艦隊，傳達揆一的命令。因攻打赤崁，需得海上的艦隊，與陸地的火槍隊配合，二路並進。於是揆一即立刻又下令：『西托西爾德上校，是時候對國姓爺，全面開戰了！也是你這個歐戰英雄，大展身手的時候了。現在你立刻帶領四百名的火槍兵，由從城後方的鳳梨園，繞經窄狹，由陸路前往攻打赤崁。不必擔心你的兵力比中國軍隊少。因為中國軍隊已經都餓到變成軟腳蝦，他們已經沒辦法打仗。而且只要你率兵到赤崁，赤崁被軟禁的幾百個荷蘭人與士兵，立刻就會與你裡應外合。到時候，你只要盡量宰殺中國人就行！一個都不留，只要見到中國人就格殺勿論，全部都殺光！』

歐戰英雄西托西爾德，得了揆一的命令後，即刻前往軍營召集火槍兵，迅速出城。既然已全面開戰，為免駐軍北線尾沙洲的中國軍隊，前往支援赤崁。於是揆一，緊接著又下另一道命令：『拉鐵斯中尉！我命令你，立刻率二百名火槍兵，搭乘小船，渡過大員水道。前往北線尾沙洲，攻擊中國的駐軍！我會命令格珍赫奮號戰艦前去，從海上支援你們。所以你們同樣奮勇殺敵就可以，至少要把北線尾的中國軍隊牽制住，讓他們無法去支援赤崁！』

賈霸卡烏對揆一的一意孤行，頗不以為然。畢竟艦隊是他從巴達維亞帶來台灣，而賈霸卡烏也是巴達維亞議會，指定的艦隊指揮官。此時眼見艦隊在內海，面臨危險，賈霸卡烏豈能視而不見。為保艦隊，賈霸卡烏也只好挺身向前，以嚴厲的語氣，再向揆一諫說：『首長！艦隊吃水太淺，不宜冒險。還是請即刻將艦隊撤離內海！』聽得賈霸卡烏堅持撤離艦隊，揆一再忍不住氣，當即破口大罵：『閉嘴！卡烏！你剛到台灣，你就是個狀況外的，你甚麼都不懂！你用鼻子跟我講話，我一句都聽不懂！如果你有意見的話，那你就先去找個翻譯來。不然你就閉嘴！如果我再聽見你再用鼻子跟我講話。信不信我會揍你，我會用拳頭把你的鼻子打斷！』當著眾人面前，被揆一如此羞辱。身為艦隊指揮官的賈霸卡烏，如何忍受，頓是憤而轉身離去。而揆一如此口無遮攔，情急的辱罵賈霸揆一，也不是沒道理。因為當此之時，內海的戰況，已然正激烈的展開。

從望遠鏡中可以看見，內海的中小型荷蘭戰艦，在獲得追擊中國船的命令後。即見海上英雄克勞森船長，率領瑪莉亞號快船，恰如猛虎出柙追逐獵物般，一馬當先的追擊著，向赤崁逃竄的中國船。頃刻，一艘航行速度比較慢的中國船，就像落單般的羔羊般，儼然已被瑪莉亞號快船追。眼前這景象，就有如海洋中的虎鯨在獵殺海豹般，讓熱蘭遮城上觀戰的揆一與眾官員，可是看得心血澎湃。況且克勞森船長，可是個不平凡的大英雄。因為克勞森，就是那個率領瑪莉亞號快船，從台灣逆風航行，經過七個星期，就到達巴達維亞。由此巴達維亞總部，方知國姓爺率領大軍，渡海攻福爾摩沙殖民地。所以克勞森不怕風險，逆風航行的壯舉，可說是立下了大功一件，成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海上英雄。而且巴達維亞總部倉促組織艦隊，要來救援福爾摩沙殖民地之時，克勞森船長又自請，願意加入艦隊重返殖民地。

『好啊！英勇的克勞森船長！把那艘中國船當成你的獵物，快撲上啊！』既無為海上逆風航行的風險，也無懼國姓爺的數萬大軍。像克勞森船長，這樣的一個海上大英雄，重返福爾摩沙殖民地後，為彰顯其英雄本色，自然是奮勇殺敵，身先士卒，不落人後。而在城上瞭望台觀戰的揆一與眾官員，自也對克勞森船長這個海上英雄，無不投以厚望。就盼克勞森船長，能夠再創奇蹟，立下殲滅中國艦隊的大功。果然，克勞森船長也沒讓揆一與眾官員失望。但見瑪莉亞號快船，追上那艘落單的中國船後，立刻有如餓虎撲羊，迫近那艘中國船。且見瑪莉亞號快船上的火槍兵，藉著荷蘭戰艦高大的船身，居高臨下，即刻開槍射殺中國船上的舵手。成群拉著帆繩的中國士兵見狀，紛紛逃開，逃之不及的，則皆被荷蘭的火槍兵射殺。迫停中國船後，更見英勇的克勞森船長，身先士卒，帶著數十個荷蘭士兵，拉著船帆繩覽；頓有如盪鞦韆般，盪到了中國船的船上。因為荷蘭戰艦比中國船要高大許多，要盪到中國船上可說輕而易舉。雙方士兵，既已狹路相逢在一艘船上，隨即即以刀劍，展開肉搏戰。

『看那！了不起的海上英雄，克勞森船長多麼的英勇！他跳到中國船上後，已經殺了好幾個中國士兵！』『是啊！那些身材矮小的中國士兵，跟我們的士兵比起來，就像巨人跟侏儒一樣。那些侏儒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！』『看啊！看啊！中國士兵那些軟腳蝦，他們都跳船逃走了！英勇的克勞森船長，旗開得勝，率先俘虜一艘中國船了！』『照這情形看！只要有克勞森船長，這場仗，我們是贏定了！』...眾荷蘭官員在熱蘭遮城的瞭望台觀戰，眼見內海的激烈戰況，可說是人人看得熱血沸騰。尤其，見到海上英雄克勞森船長，拉著纜繩，跳到中國船上，奮勇殺敵。最後更俘虜了那艘中國船。這讓手拿望遠鏡觀戰的揆一，可是難得的露出了睽違已久的燦爛笑容，忍不住大讚說：『克勞森船長，太了不起了，真是太了不起了！這場戰爭結束後，我一定會稟報巴達維亞總部，讓公司總部給克勞森船長破格擢升。畢竟像這樣的海上英雄，讓他只擔任一艘船的船長，真是太過浪費人才！應該讓他指揮一整支的艦隊才對。』有如勝眷在握般，眾荷蘭官員聽得揆一之言，無不拍手叫好，大表贊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