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1-2、威風凜凜~荷蘭艦隊佈陣內海

 

「眼下就算國姓爺將士用命,打贏了這場仗,將荷蘭紅毛從台灣驅離。但未來,我中華之民,終究卻還是要衣冠成犬羊,盡變成被紅毛番屐指氣使的奴僕。或者應該說,未來的數百年,這個世界都將是被紅毛番以堅船利砲征服,與統治的世界...」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感嘆,那是因為楊英在歷經一場大病,有如死而復生後,因夢中所見,不免有感而發。原來一二個月前,楊英前往督察各地的屯墾情況,返回赤崁後,不甚染上瘴癘所侵而染病。且那瘴癘之病可真厲害, 一來渾身發燙,頭痛欲裂。二來整個人狂躁的,幾欲發狂。三來,渾身骨頭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咬、尤其關節疼痛不堪,連走路都難。四來,渾身起了紅疹,甚至整個病入膏肓,七孔流血。許多原本身體強健的士兵,都只因染了這怪病,不出幾日便死。當時楊英染了這瘴癘之病後,藥石罔效之下,幾乎也送上自己的性命,幾乎半個月的時間,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。怪的是,就在楊英病入膏肓之際,竟有如靈魂出竅,神遊物外。常聽人說,有的將死之人,臨死前會看見地獄,也有人說他看見了天堂。然而古怪的事,楊英既不是看見地獄,也不是看見天堂。而是居然看見了一個,稱之為「二十一世紀」的國度。且在那個叫二十一世紀的國度,楊英發現自己也同樣置身在台灣。而且似乎還有個名字,叫做顏程泉。

 

「渺茫茫的二十一世紀的台灣,與眼下一片蠻荒的台灣,大不相同。後來我才知道,"世紀"乃是紅毛番的紀年方式。一世紀即一百年。明朝滅亡之時,乃是十七世紀中。所以二十一世紀,原來是三百多年後的台灣。三百多年後的台灣,隨國姓爺渡海來台的河洛子孫,已然在台灣開枝散葉。且很驚人的,已經繁衍到了二千多萬人。而那"顏程泉"就住在鎮平庄。我知道鎮平庄,那就在牛罵溪的海口。而且我也曾經到過鎮平庄,去督察過屯墾狀況。就在那裡,屯墾的鄭家軍與眷屬,還曾與當地的土民發生過衝突,死了二千多人。令人吃驚的是,三百多年後的台灣,九五之尊的皇帝,居然是人民用投票的方式,一人一票所選舉出來的。稱之為民主選舉。這簡直太不可思議。而且這民主選舉,還是由紅毛番所締造,並從紅毛番那裡傳來的...」赤崁城上海風鬣鬣吹襲,台窩灣海天一色,光影燦爛。實話說,此時站在城樓上的楊英,也不知道,當時病重之時,自己夢中渺茫所見,究竟那是真的未來世界;亦或只是自己瀕死之前,腦子混沌所產生的幻覺!只是放眼當前兩城之堅,草木皆兵,戰雲密佈。楊英不免繼之又想─

「儒家禮運大同篇,也有"大道之行"、"選賢與能"之說。倘若皇帝可以讓人民用選票,一票一票投票選出,那確實比用戰爭,比用砍人頭,來決定誰能當皇帝還好得多。如此一來,江山改朝換代,也就不用殺到血流成河,付出萬萬之民,家破人亡的代價!畢竟戰爭,總是人性泯滅的獸行,更造成多少人世間的苦難。而人!既生為人,非為獸,豈又該沉溺於此野蠻的獸行!就說當下,倘若能讓台灣人民投票,以決定是要讓荷蘭紅毛留下,還是要讓國姓爺留下?如此,台灣的荷蘭人僅數千,而我中華之民有數萬!票開出來,當是國姓爺能順理成章留下,荷蘭紅毛必須離開,一場戰爭就此消弭於無形,豈不美哉...」

 

「民主選舉,就能讓戰爭消弭於無形!」當然這也只是楊英的癡心妄想。因為楊英看得還不夠多,更不知,就算是人類號稱進入民主時代的二十世紀,與二十一世紀的世界,全世界各地的戰爭,依然永無止息。但有一件事卻也不得不承認。那就是歐羅巴洲與美洲的紅毛番,實行民主政治後,其國家的政權轉移與江山改朝換代,已都不再用砍人頭的戰爭來解決;而是以人民投票來決定,由那個政黨上台執政。所以這些歐美民主國家,其國內,的確已鮮有戰爭發生。但是人類的貪婪與對利益的爭奪,卻仍是永無止盡。於是這些歐美紅毛番民主國家,為了奪取利益,與為了控制整個人類世界,便以其先進的科技與武器,把戰爭帶到世界各地。舉凡世界上有那個地區或國家,不甘被紅毛番奴役、剝削與統治者。則號稱民主先進國家的歐美紅毛番諸國,為其統治世界的利益,無不立即以其盟軍,大軍壓境;派出飛機、坦克、戰艦,威嚇與攻打。這不!正當置身在赤崁城上的楊英,迎著海風,痴痴想著自己病重之時,恍若靈魂出竅,所見到的二十一世紀的民主世界。忽而耳邊,驟聽得台窩灣的西方彼岸,傳來一聲有如悶雷的巨響。

"轟隆"有如海上起悶雷。但當此晴空萬里,豈會突然起悶雷!想當然耳,這不是悶雷聲,而是砲聲。且聽那砲聲,像是從紅毛城的外海傳來。當下,楊英一驚,猛然警醒,趕緊拿起千里鏡,往紅毛城的外海瞭望。果然從千里鏡中的圓孔中,見到原本荷蘭人泊在紅毛城外海的幾艘巨大戰艦,此時都已揚帆起錨;且掉轉船頭後,朝向大員水道移動。陡然間,大員水道旁的紅毛城,頓更是一陣鼓號聲與風笛聲齊響。且那鼓號風笛聲,隨西南風而來,幾乎在隔著內海的赤崁城,也都聽得見。「荷蘭紅毛,開戰了!」來自外海戰艦的鳴砲聲,來自紅毛城的鼓號風笛齊響,正是荷蘭人開戰進兵的象徵。與此同時,不止楊英,赤崁城上的瞭望兵,也已察覺荷蘭人已然開戰。頓是敲警鐘的敲警鐘,敲鑼的敲鑼,哨兵四處傳遞,大聲吶喊。『開戰了!開戰了,紅毛仔,開戰啦!』該來的總是要來,霎時之間,赤崁一地,雞飛狗跳。

 

 

位於台窩灣西南的熱蘭遮城,正是一片氣勢雄壯,艦隊出征的鼓號風笛聲,響徹雲霄。柯克肯號旗鑑、格珍赫奮號戰艦...等五艘巨艦,趁著近午的漲潮,依序進入大員水道。由戰艦高大的船舷邊,可見在戰艦經過水道之時,船上的士兵盡整齊的排列在甲板上,並將頭臉轉向右舷側。因為牆面灰白的熱蘭遮城,其雄偉壯觀的外城,就橫於大員水道的南側,也就是戰艦進入水道後的右側。且當戰艦經過熱蘭遮城前的碼頭之時,更可見台灣首長揆一,與一干重要官員,正都站在外城中央的半圓堡廣場上,對著經過的戰艦進行校閱。一片出征的鼓號與風笛聲中,更見揆一扯著喉嚨,朝著經過的每艘戰艦,聲嘶力竭的大喊:『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英勇戰士們,所有人都該相信偉大的神,將會賜給我們光榮與勝利。每個人更應該表現出英勇的軍人本色,以無比的勇氣攻擊敵軍,盡量的宰殺中國人。在激烈的戰鬥當中,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敵人。所有中國人都必須被格殺勿論...』另一旁,更見牧師柯來福,不住的在胸前額頭劃十字架,並滿口虔誠的,為出征的士兵禱告:『願神聖的天主為我們的行動賜福,讓我們戰勝這群野蠻的異教徒!』

 

『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英勇戰士們,盡量的宰殺中國人。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敵人。一個不留,把所有中國人都格殺勿論...』眼見軍容壯盛的艦隊通過水道,臨著水道旁,見揆一站在城牆外突的半圓堡上,猶如想吐出心中一股悶氣般,不住的振臂高呼與吶喊。畢竟被圍在熱蘭遮內,揆一苦熬了三四個月之久,堅持不肯投降,等的就是這一天的到來。看著一艘艘戰艦上,那各個雄赳赳、氣昂昂的荷蘭士兵,滿帶著荷蘭東印度公司稱霸世界海洋的壯盛霸氣,更讓揆一也有如一隻鬥雞般的挺起了胸膛。就盼著這支武力強大的艦隊,進入內海後,能將入侵殖民地的中國軍隊,給一舉全部殲滅。而且揆一的這份自信,也並非憑空而來。因為事實,已擺在眼前。當荷蘭艦隊在外海鳴砲,啟航進入水道,像內海進軍。當熱蘭遮城的軍樂隊,奏起了鼓號,吹響了出征的風笛。當下,原本遍佈內海的中國船艦,似乎慌了手腳,開始後撤。包括原本泊於大員市鎮北碼頭、南碼頭與東渡頭的中國船艦,一時也都慌亂的解纜揚帆,有如逃難般地離開大員市鎮。顯而易見,國姓爺的艦隊,應是相當害怕這支軍武力強大、軍容壯盛的荷蘭艦隊。所以一見荷蘭艦隊,即將進入內海,國姓爺的艦隊就開始紛紛走避。包括原本在內海巡弋的中國艦隊,也都掉轉船頭,向北退縮,不敢與荷蘭艦隊,直接面對面的應戰。眼見此景,自然更讓揆一自信飽滿,頓起雄心萬丈。

 

較之揆一的鬥志高昂。反觀,原本的艦隊指揮官賈霸卡烏,卻是一臉頹然晦暗,有如一個奴僕般的站在揆一的身後。因為就在艦隊去避風的期間,落單在熱蘭遮城的賈霸卡烏,不但終日飽受揆一的言語羞辱。甚至連艦隊的指揮權,也全都被揆一奪走。而今的賈霸卡烏,連想在熱蘭遮城發一門砲,都得向揆一請示,得已允許才行。至於艦隊的指揮權,自然全都已落到了揆一的手上。關於艦隊要如何作戰,也都是揆一一人說了算。而受命公司總部,前來指揮作戰的軍事天才賈霸卡烏,幾乎也已毫無置喙的餘地。按揆一的作戰計畫,其實也沒有太複雜的計劃。「要把鐵釘釘進木板,不用想太多。只要拿起鐵鎚,用力敲就是!」誠如揆一的父親,曾為瑞典國王約翰三世金匠的"吉利斯‧揆一",從小對他耳提面命教導的。是的!對揆一而言,國姓爺的中國軍隊,就像是一塊木板。而荷蘭東印度公司,所向無敵,稱霸世界海洋的艦隊,就是那根大鐵鎚。況且這次不是只有三艘戰艦,而是有十艘戰艦,其中還有五艘是火力強大的巨型戰艦。所以以荷蘭艦隊的強大,也不用想太多。只要進入內海,以上百門火砲齊發,把國姓爺的中國艦隊,直接殲滅就行。但熱蘭遮城被圍困已久,主要就是國姓爺派馬本督在熱蘭遮城東邊的大員市鎮駐軍。所以荷蘭艦隊進入內海後,第一個要殲滅的目標,自然就是在大員市鎮駐軍的馬本督。

 

熱蘭遮城座落的鯤鯓沙洲,形如一條蛇,碩大的蛇頭向東探入內海。倘熱蘭遮城就在彎曲的蛇頸處,那大員市鎮就在蛇頭處。其地形三面環海,北臨大員水道、東邊有通往赤崁的東渡頭、南邊則有昔日中國商船聚集的南碼頭。西邊隔著沙洲平原,則與熱蘭遮城,遙遙相望。國姓爺在赤崁設東都明京後,則將大員市鎮改為安平鎮。並派提督馬信率麾下提督親兵驍騎鎮,坐鎮於安平鎮。此其時,由於荷蘭艦隊進入水道之時,原本在內海的中國艦隊都已向北撤。包括泊於安平鎮碼頭的船艦,也盡都匆促已撤離。所以荷蘭艦隊在柯克肯號旗艦率領下,一路鳴砲,由大員水道進入內海,可說如入無人之境。但柯克肯號旗艦進入內海後,並未朝北去追擊撤離的中國艦隊,而是操控風帆的繩覽,掉轉船頭向南。由東渡頭繞過鯤鯓沙洲的蛇頭,直繞往大員市鎮的南碼頭海域。且見尾隨柯克肯號旗艦進入內海的其他四艘巨型戰艦,亦皆如此。五艘巨艦盡進入內海後,就這麼從南碼頭的海域,到東渡頭間,排成了一橫排,圍於大員市鎮的西南。且五艘巨艦皆是以右舷的側舷,朝向市鎮。因這五艘巨型戰艦,每艘船都配備有三十六至四十門的雙層火砲。也就是每一艘船的側舷,都有近二十門的火砲。五艘船就有近百門火砲。

 

五艘巨艦以近百門的火砲,於內海橫陳,圍於大員市鎮的西南。態勢很明顯,揆一的目的,就是想用這近百門的火砲,從內海對著大員市鎮齊轟,將駐軍市鎮的中國軍隊,一舉殲滅。另外四個多月前的海戰,揆一也沒忘了那場慘敗的教訓。即中國軍隊會讓不要命的士兵,划著堆滿火藥柴薪與油脂的小船,來衝撞荷蘭人的戰艦,藉此炸毀荷蘭人的戰艦。「得一次教訓學一次乖」所以這次,揆一在五艘巨艦的外圍,派出了更多的小船,藉此阻擋中國士兵的敢死隊,划小船來衝撞戰艦。正當荷蘭艦隊進入內海佈陣之時,揆一與一干官員,亦早由外城直奔內城,橫過上城的軍營,直達東南角的坎貝爾費堡瞭望台。因為由上城西南角的坎貝爾費堡,向下俯視,則大員市鎮南方的內海情況,一覽無遺,亦可說是揆一觀戰與指揮作戰的最佳地點。約莫正午時分,由熱蘭遮城西南的坎貝爾費堡瞭望,此時已可見,五艘荷蘭巨艦已然排成一橫排,並將舷側砲的砲窗都已打開,朝向大員市鎮。五艘巨艦的北邊,則見更多的中小型戰艦,橫陳與內海,以護衛五艘巨艦。佈陣既畢,萬事俱備,揆一也早已迫不及待,命坎貝爾費堡的旗手,打出旗號。下令戰艦,發砲攻擊。

"轟隆""轟隆""轟隆"...隆隆砲聲恰如疾雷破山,震動天地,霎時煙硝瀰漫,台窩灣海水沸騰。五艘巨艦排成一橫排,近百門伸出船舷砲窗的一根根黑色火砲,恰如男人挺起的陰莖不斷的收縮抽搐與射出。冒著白色煙尾的砲彈,就這麼有如從天而降的火苞,霎如無花果被風吹落般,漫天火苞擊打向大員市鎮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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