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度山林 - 校園(下)
引用自:Bowarch 的網誌
- 續 -
校園建築之外觀,大致分為兩類。大部份靠近文理道兩側的學院、以及學生、教師宿舍等建築都是前面所說的紅磚白牆、黑瓦頂,這些建築與樹林最相配,雖經多年而外貌依舊;這些建築也形成校園的基本色調。其實紅磚牆這種材料在建築上應稱為清水磚牆,除紅磚品質不同外,也需有經驗的師傅施作。剛砌成的紅磚牆往往會整面氾白(水泥中的鹼性成份),總要忍耐它一兩年經雨水沖刷,才會顯示出美好的色澤。記憶中,外文系館(後已拆除改建)右棟的紅磚牆顏色最美;我每當經過時常忍不住要多看兩眼。由於每一塊磚色澤都略有不同,整體的美感是具有厚度的;與現在大量生產的面磚大不相同。
在同樣的黑瓦頂之下,許多建築走近了看,卻有著大小不同的差異;也就因為這些差異,使得它們更為珍貴而稀有,應該當作校園的歷史建築來對待。銘賢堂的山牆面有一個精心設計的圓形花窗,用水泥和應該是台灣的筒瓦所砌成。每當我看到它,我心裡就連想到哥德教堂的玫瑰花窗;我相信,當初的設計者也是這樣想。宗教活動中心東側因配合地形下降,設計成二樓出挑;面對著陽光草坪,給人很深刻的印象。這棟建築也巧妙地運用卵石牆來擋土,其西側山牆面則開有少見的垂直玻璃窗。其地下室有一間暗房,我常在此流連一整個晚上,學習暗房技巧。在陽光草坪東側,是優雅的招待所。建築師巧妙地把三合院轉形,並結合筒瓦空花牆和竹片屏風等元素,形成一棟樸實而典雅的建築物。後來因為容量不足,又在後面照原樣複製,建造了另一半。在長年兼課的日子裡,有許多個夜晚我留宿於此,再一次欣賞單人房中精緻而小巧的格局,並在眾鳥鳴叫聲中醒來-那時候,每每令我不捨得離去。
第二種建築外觀是水泥外牆刷白漆。這一系列以舊建築館及藝術館開其先河,後來加上男女單身教職員宿舍、新建築館等建築物,恰好分佈在接近兩條乾河溝的附近。由於整棟建築都是白色,營造廠的施工水準直接影響建築外觀,而愈後期的品質愈差。白色外觀的建築物在陰雨天特別不顯,要到藍天豔陽才是它們受注目的時後。男、女單身教職員宿舍也因此被稱為男、女白宮。這類建築中以藝術館為代表,其地勢較低,自遠處看倒有一大截被草木遮去;待走到面前,其精彩盡現,由此可見建築師的巧思。
校園其實就像一座大公園。我們大一、大二的設計課業煩重,活動範圍僅限於宿舍、系館和活動中心一帶;對全校的認識相當有限。後來慢慢擴大範圍,幾乎走遍了整個校園,才知道除了幾條柏油馬路,還有許許多多的小徑。小徑的做法亦有不同:最小的是泥路,其次是單排水泥方磚斜放,再其次是雙排;至於三排水泥方磚斜放,全校僅只一處,那就是教堂正前,大約與基督教的三一教義有關。以水泥方磚斜放的方式做步道,並不好走,但感覺上與土地的關係比較接近;這似乎在其他校園很少見到。有些小徑被命了名,例如文學院西邊的小徑叫做情人道,這表示當年學生人稀;現在上萬的學生,這「情人道」勢必還得向偏僻之處移動才是。
前面已提到,校園的樹木以相思樹為最多。相思樹如為野生,往往長得非常緊密,相互干擾,陽光不能照射,均不能長成大樹。有一年(可能是1970)校方雇人砍去部份小樹,有些學生不能諒解,極力反對,說學校「砍樹賣錢」。後來在1993年我(與偉明兄)設計最西邊的綜合教學大樓,其後方即為大片相思林。我們很謹慎地請人測量擬建範圍內所有口徑在十厘米以上的樹木,並且儘量把建築向前移,最後只需砍去23棵稍大的相思樹。沒想到又再度引起學生抗爭,對校方造成極大的困擾。由此可見,我校學生愛此樹已成傳統。
若是陽光充足,相思樹也可能長成姿態優美的大樹。其特色是枝幹分叉多,而葉子細小;每年五、六月間,還可看到樹葉頂端那一片如霜粉般的黃花。以前總聽人說此樹低賤,大概因其耐風抗旱,容易存活有關。又因為樹枝多曲折,不能成材,據說只能當炭燒。不過大學四年,每天看慣了它,相思樹林早已成為我們不可或缺的,眼中的景緻。
校園的某些角落,既配合地形,又植有不同的樹種,而形成特色。體育館前方有一片松樹,地上常掉落許多松果,偶爾有松鼠跳躍其間;左右兩側,則種植平行的扁柏數排。那一帶的坡地被整為好幾段平台,放置壘球場、網球場和運動場,並利用斜坡做為運動場的看台。我一直很喜歡那樣的安排。文理大道用現場灌製的水泥板,表面洗小卵石,很精準地為師生鋪出一條學者的步道;既樸素,又典雅。兩側的榕樹枝椏幾近相連,既莊嚴而又富有生命力。每年盛暑,各系主任和師長帶領著畢業生,批著黑袍,自兩旁學院絡繹走出,形成一條黑色的長龍,步向他們的畢業典禮-再沒有比這更美好的時刻了。不論畢業生的心裡是歡樂、或者傷感,這都是一趟美好的行程。這時候,人們會發覺這條步道好像是專為這段行程而設計的;水泥板的鋪面似乎超越了任何希臘神廟前的大理石地面,而變為幾近神聖。
介於宗教活動中心和招待所之間的草坪,在我畢業幾年後開始被稱為陽光草坪。因靠近校園核心,又有著十數棵高大的黑板樹和大桃花心木,而受到學生和遊客的喜愛。不知道二、三十年後,這些大樹又會是什麼模樣?草坪的中央有幾棵柏樹,在每年十二月會被裝扮為耶誕樹;有一段時間,我和男白宮的同儕們喜歡到這兒玩飛盤,那幾棵阻擋視線的柏樹剛好讓我們練習擲出彎曲的弧線。男白宮前的小路再往東走,路愈來愈窄,路旁有許多樹木常年被蔓藤纏繞;夜間經過,形同鬼魅,我很喜愛那種感覺。我所喜愛的,是那種荒涼廢棄之感,隱約令人覺得校園還保留了最後一塊荒蕪之地,不曾被人涉足;換句話說,我們的探險永無止盡。可惜的是,這裡最近已鋪成柏油路了。
早期的校園幾近無花,有一種淡雅之美,差可比之蘇州園林。偌大的校園僅只八百個學生,那種奢侈是現在的學生遠遠無法想像的。在清晨或夜間,路上少有人行;偶爾遇到一層薄霧,則更有虛無縹緲之感。那個校園、那個時代,早已不復存在;再過幾十年,或許將會變為傳說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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