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.....骨肉親人分離的悲劇,並未因船隊到達台灣而終止。台灣原本為蠻荒之島,既缺藥材,更缺看病的大夫。但屋漏偏逢連夜雨,一場颶風剛過,整個笨港一片狼藉不說,被洪水泛濫過的樹林,倒塌的茅屋,被灼熱的日頭一蒸;頓更形成了蠱毒瘴癘。往往讓人吸入這瘴氣,便是藥石罔效。再別說,這隨著船隊,驟然來到笨港的數百老弱婦孺,因在擁擠在船艙中,一旦染病,便容易互相傳染。因而到達笨港之時,竟有過半的老弱婦孺,盡已染病。數百老弱拖著病軀,來到蠻荒之島,又無處容身。於是顏思齊,也就只能將這些染病的老弱,暫安置在井字寨。正因老弱病痛之人,擠滿了井字寨,使得井字寨恰有如一個難民營般;無論白日黑夜,呻吟哀嚎之聲更不絕於耳。而且蠻荒之島,蠱毒瘴氣,兼之水土不服。使得這數百老弱婦孺,縱是離開了擁擠的船艙,登岸笨港,住進了井字寨;可其染病的情況卻並未改善,反是益加惡化。這些船隊弟兄的家眷,才登岸台灣不過幾日,又有數人死亡;且染病之人又更多。讓船隊弟兄更加沉痛的是,因囝仔體弱,不堪風寒,長途飄泊海上的勞擂;與來到島上的水土不服。因此先死的,多是船隊弟兄的幼子。甚而有幾些船隊弟兄,自逃離平戶島後,家人與骨肉,竟在海上與島上,先過染病驟逝。因無法承受的這樣家破人亡的打擊,使得這些船隊弟兄,亦自殺而死,隨其家人而去。

「我不殺伯仁,伯仁卻因我而死」面對船隊弟兄的家眷,飄泊海外,一個個的染病與死亡。顏思齊對此,除了內心感到歉疚外,卻真是束手無策。一片死亡的氣息籠罩著井字寨,使得弟兄盡陷愁雲慘霧。百般無助下,之所以顏思齊不得前往臨近的番人村社,向番人求助;或向番人求些治病草藥。甚或請番人村社的巫醫或尪姨,前來井字寨作法,以驅除邪祟病氣;藉此盼能安頓人心。只不過,人的心病最是難醫。而這些老弱婦孺,驟然逃離家園,頓失了一切,流離失所。而這卻又豈是番社的草藥,及尪姨做法驅邪,所能醫治得了。


炬火通紅的井字寨議事堂中,李旦從泉州返回笨港後,見到井字寨中老弱病患滿佈,亦知情況嚴重。 無怪李旦,要斥責顏思齊。但眼下局面,斥責又有何用。畢竟時序秋後,海上正吹北風,帆船只能乘風南航,無法北返。因此就算是李旦,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,一心懸念平戶島的亂事。可卻也得等到明年夏天的南風,才能乘船北返。至於隨船隊,來到笨港的老弱,就算是水土不服,紛紛罹病,就算想將他們送返平戶;同樣卻也只能熬到明年的南風,才能再搭船北返。罵了一陣,既是罵也無用,就見李旦看似頗為疲累的,踱步到了堂中的一張椅子邊,便重重的頹然坐下。幾個月來奔波海上,李旦七十幾歲的老邁身軀,確實也真是累了。而且讓李旦操煩與失算之事,卻似越來越多。眼下平戶的亂事,與笨港患病的老弱,既是急也無用。但佔據澎湖的雷爾生,不願依約撤軍,更是讓李旦操煩。眼見,當初答應大明官府,限一個月讓荷蘭人撤軍的期限,也已將至。若是雷爾生仍硬不撤軍,這可是要讓李旦,失去信用。一旦失去信用,那李但想在月泉港開設商號的計劃,恐也將泡湯。既無法在月泉港開設商號,那又如何與撤到台灣的荷蘭人,依約做買賣。換言之,若是雷爾生硬不肯依約,從澎湖撤軍;那結果,恐導至讓李旦全盤皆輸。因此對李旦而言,眼下最急迫之事,就是萬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。

『唉~罷了罷了。或許是天意,你們提早從平戶返回台灣也好。畢竟我這裡,正也遇到了一些麻煩事,非得找你們參詳不可...』頹然坐於椅上,嘆了口氣,但見李旦皺紋滿佈的臉上,滿是疲憊。像是閉眼思索,又像是疲累的睡著,直過了會,李旦才又睜眼,續說『是這樣的。經過這幾個月的奔波,這裡的事,我大概都處理好了。跟大明國的官府,跟荷蘭東印度公司,大致都達成了協議。唯有澎湖,那個荷蘭艦隊的司令,叫什麼雷爾生的。居然不願意按照協議,從澎湖撤軍。當初我答應大明國官府,一個月內,必讓荷蘭人撤軍澎湖。現在一個月的時間,眼看都要到了。但那雷爾生卻還不撤軍。怕是那雷爾生,把我當成了軟柿子,才把我的話都不當回事。嗯~你們說,這該怎麼辦呢!!~總不能讓我失信於大明官府吧。這一失信,恐怕整個協議,全又要作廢了。茲事體大,萬不能如此啊!』。講及此,李旦順道便問了顏思齊,說『思齊啊,你倒說說。咱們該如何對付那雷爾生,讓他履行協議』。

顏思齊聽得李旦的問話,不敢怠慢,即回說『李頭領。雷爾生生佔據澎湖,已歷二年時間。且其還從中劫奪我們的貨船,不但使黑水溝的通商海路受阻,更使我們蒙受龐大損失。因此思齊認為。既然和議勸說的方法,都已使盡。但雷爾生卻仍不願撤軍。最後一途,或也只有用武力,將其從澎湖驅離!』。原本顏思齊,向就主張,以武力驅離佔據澎湖的荷蘭人。話既講到了這要動武的頭上,顏思齊,索性又對李旦,提說『李頭領。思齊認為。既要動武驅離澎湖的荷蘭人。那咱們也就無需再遵照協議,在台灣,讓出港口給荷蘭人。索性,咱們就把來到台灣的荷蘭人,也一倂驅離。以免讓這些荷蘭人在台灣開港,留下後患。不知李頭領...』。顏思齊話未講完,李旦早搶過話頭去,瞪大了眼睛,忙說『不成,不成!』。

畢竟李旦打的算盤,原本就是想在月泉港開設商號,好跟來到台灣的荷蘭人,進行生意買賣。甚至李旦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協議,是八成的貨物,皆需由其李旦商號,供應給荷蘭東印度公司。因此倘若顏思齊,將來到台灣的荷蘭人驅離,那李旦打的如意算盤,豈不全要破局。無怪李旦,一時警醒,忙不逸乎的,直又說『驅離在台灣的荷蘭人,那可不成。這是我跟荷蘭東印度公司協議好的。要他們從澎湖撤軍到台灣。如果把他們從台灣驅離,這豈不是要讓我失信於荷蘭東印度公司。嗯~如果失去了信用,將來要怎麼再跟荷蘭人做生意啊。這可不成!!』。續又聽李旦,語氣殷殷切切,進一步的說『思齊啊。你要用武力驅離澎湖的那個~~叫雷爾生的。這點我也是讚成的。但只要逼迫他們撤軍來台灣即可,也無需將他們趕盡殺絕。畢竟咱們還是要跟荷蘭人做生意的。而且我跟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協議,也對他們講得很清楚。即是他們來到台灣開港後,八成的貨物皆需由我李旦商號供應。這可是一大筆的生意啊。每年少說也能進帳幾百萬兩白銀。所以咱們可不能自己搞砸了這生意。嗯~~我這樣說,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!』。

『就這樣吧。思齊啊。這兩日,你就先笨港召集船隊,整軍備戰。隔個兩日,我到南方的安平港,去會見那個荷蘭東印度公司,派來的馬蒂宋克。看看他對澎湖撤軍之事,怎麼說。嗯~要是那個馬蒂宋克,也拿不出個好辦法。那咱們就立刻動武,把大軍開到澎湖去,逼迫雷爾生從撤軍...』面對李旦的命令,顏思齊不敢違抗,只是拱手應允後,默默垂立。倒是一旁的鄭一官,聽說要對荷蘭人動武,一時興奮的,幾要雀躍起來。趁著李旦在場,鄭一官,忙毛遂自薦說『阿爸。大哥。假如要對荷蘭人動武,那就讓一官領兵去吧。不是一官自誇。這幾年來,在海上與荷蘭人的艦隊對陣,一官都還沒敗過吶。而且一官,對荷蘭人的海戰戰術,可謂瞭若指掌。阿爸,大哥。若是你們讓一官,領兵前去澎湖。到時,不管那雷爾生有多強硬,一官絕對有本事,把他的荷蘭艦隊,打得滿地找牙,跪地求饒。懇請阿爸,還有大哥,允許一官,領兵去澎湖,追勦雷爾生...』。

一場大戰,終是仍無法避免。經得李旦,數月奔波海上,周旋四方。到頭來,大明國與荷蘭東印度公司,鷸蚌相爭。除了讓坐收漁利的李旦,裝得口袋滿滿外。其餘,似乎什麼也沒多大改變。野蠻的人類世界,為了奪取利益,或許戰爭終也是無法避免。誰知道,精於算盤的李旦,看似在鷸蚌相爭中,坐收了漁利。但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。畢竟為了奪取利益,這慣於同類相殘的人,可是會一個比一個,下手更狠。最後鹿死誰手,可還不知道?...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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