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順治十六年六月十九日。兩江總督郎廷佐給清廷的告急題本:
「巡撫蔣國柱、提督管效忠等於六月十七日報,瓜州城兩翼所有紅衣炮,均被掠去等語。旋經詢問自瓜州逃回披甲等,則稱瓜州失陷是實...」

清順治十六年七月十一日。鄭成功截獲清提督管效忠自鎮江敗回後,派往蘇、松等處調集援兵的公文,及給清廷的緊急求援疏:
「海逆二十余萬、戰船千餘艘,俱全身是鐵,箭射不透,刀斬不入。瓜、鎮二戰,敗回者魂魄猶驚,策戰皆鞠縮不前。現攻下鎮江、太平、甯國等府。浦口、六合、丹塗、繁昌、句容、浦江等縣。滁、和等州。松江提督馬進寶陰約歸附。現在攻圍南都,危如壘卵,乞發大兵南下救援撲滅,免致燎原焰天。...」


一、海逆兵圍南京震動北京紫禁城

西元1659年。大清順治十六年(明永曆十三年)七月。北京紫禁城,從一片火焚後的廢墟,正百廢待興。因崇禎十七年,闖王李自成率五十萬大軍,攻入北京,進入紫禁城稱帝後。於撤退之時,即放火焚燒了紫禁城。整座紫禁城,原本重簷廡殿綿延無盡、漢白玉的迴廊、琉璃瓦屋頂前後相連,一眼望不盡的大明皇威。這大明永樂帝,傾舉國之富,所建的壯麗宏偉的宮殿,無不就在烈火中焚毀。僅殘留武英殿、建極殿、英華殿、南薰殿的四周角樓,還有皇極門未焚毀。那一年,正是大清國,順治元年。而當時的順治帝,也不過才六歲。因鎮守山海關的明將吳三桂,無力對付攻入北京城的闖王大軍,又愛妾被奪。一怒為紅顏之下,那吳三桂索性開了山海關,引東北滿州清兵入關,以勦亂民。早已對大明國虎視耽耽的大清國,就藉此幫大明國勦亂的機會,趁機進入北京城。由此輕而易舉,入主中國。順治元年,六歲的福臨,從滿州的盛京,被迎到了大明帝都─北京紫禁城。 當時,福臨眼前所見的紫禁城,卻只是一片被亂民掠奪與焚燒過的廢墟。唯只剩幾間宮殿,尚存於廢墟之中。而那已是十五六年的事。於今大清皇帝,順治帝也已經年二十。

「原本盤據東南沿海的海逆,居然率大軍,突入長江。不但攻破瓜州、鎮江二重鎮,竟還兵圍金陵城...」消息傳到紫禁城,皇城中的大清皇帝,年輕的順治帝,震驚的惶惶不可終日。畢竟順治帝,不像是其父親皇太極或,其祖父努爾哈赤,及其叔父多爾袞等,出身戎馬,一生征戰。順治帝,名福臨。亦正如其名,命中帶吉,福氣臨身。五歲便登基為帝。滿清入關,入主中國。於是順治帝六歲,即從滿州的盛京,被迎到北京紫禁城。就此,順治帝幾就再沒離開紫禁城,從小長於皇城之中,既不知兵馬倥傯,亦從未經歷過戰場的兵慌馬亂與廝殺。六月十九日,兩江總督郎廷佐,以六百里加急,送來給朝廷江南告急題本。稱海逆突然大舉入江,瓜州已失陷。順治帝在武英殿與群臣議事,收到了郎廷佐的疏奏告急,當下驚慌得不知所措。

『瓜州被海逆攻陷了!這怎麼辦!北京到杭州的運河被截斷了,江南的米糧無法運到北京來!那朝廷軍民要吃什麼?這可怎麼辦!』獲報海逆攻陷瓜州,當下順治帝只是腦子一片鬨然,驚恐之情溢於言表。幸好,滿清乃是馬上得天下,朝中文武更不乏身經百戰。殿中,見一個虎背熊腰,生得高大威猛,滿腮虯髯之人站了起來。正是議政大臣,二等公鰲拜。鰲拜乃滿清入關以後,率兵攻破闖王李自成,又於四川斬殺張獻忠,定湖廣。其一生馳騁疆場,可謂為大清國底定中原,立下無數汗馬功勞。正因功高,又一生戎馬,未免跋扈。尤其面對順治帝,這個五歲登基為帝,生長於皇宮大院之內,一生從未經歷沙場的小皇帝。就鰲拜的眼裡,難免有輕視之意。當下因海逆攻陷瓜州,見順治慌亂。就見鰲拜站了出來,腰桿挺得直直,僅略拱手,眼睛斜睨,看也不看順治一眼,即大言喇喇的說:
『皇上!不用慌亂。再大的事,也有臣給你挺著。那些海逆,成不了氣候,頂多就是知我重兵正擺在西南,追勦前朝偽帝。所以趁我不備,攻下瓜州一城而已。戰場征戰,今日他攻下我一城。明日我就攻下他兩城。所謂"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"此乃兵家常事。大概也只有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,才會感到驚慌。照我說,那些海逆是自不量力,想撼動我大清,簡直就像是蜻蜓搖大樹。一時猖狂何足懼,瓜州失陷,我軍已警覺。只要我大清鐵騎集結。二三日內,當就可將那些海逆,一舉踩平。照臣看,皇上只要安安心心在紫禁城內,當你的皇上就好。畢竟沙場征戰之事,多凶險,只要交給臣處理就行!』

「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才會驚慌!」「皇上只要安安心心在紫禁城內,當你的皇上就好!」見鰲拜那一臉張狂,言語帶刺,指桑罵槐的暗諷。這讓順治帝聽在耳裡,自然感到憤怒。但氣也只能氣在心裡,不然又能如何?畢竟朝廷之中,這種自恃立下汗馬功勞,功高震主的大臣,也不止鰲拜一個。鰲拜也只是跟著皇太極,開始征戰四方而已。而朝中有的上了年紀的大臣,甚至是跟著順治的祖父努爾哈赤,就一起開疆闢土的開國功臣。這些二朝元老,三朝元老,個個跋扈專擅。再別說,順治帝是五歲登基為帝。實際上,朝廷的大權,本也都是旁落在輔政大臣的手上。而順治帝從小,也只能對他們言聽計從,不敢違拗。甚至十三歲以前,順治帝尚未親政。當時朝廷大權,全落在攝政王多爾袞的手上。順治帝,甚至還得恭敬的稱多爾袞,為「叔父皇阿瑪」。亦即得叫叔父多爾袞,為爸爸。

權臣奴才欺主,主子卻連吭聲都不敢吭聲。就算名位上是個皇帝,但日漸懂事的順治帝,除了感覺到屈辱外,卻總是只感無能為力。尤其對滿朝,功高震主的滿州貴族,往往更是讓順治帝,恨得咬牙切齒。甚至也包括他的額娘孝莊太后。因順治帝有種感覺,感覺自懂事以來,似乎自己就是這些滿州權臣,與額娘孝莊太后,牽著線,玩弄於股掌間的傀儡而已。既是傀儡,何敢生氣!所有的氣,順治帝也只能往肚子裡吞。那苦悶,就像是心頭憋著一口惡氣,卻始終無法發洩。儘管被權臣鰲拜,以帶刺的言語暗諷,順治帝卻也不敢發作。且鰲拜既說,海逆攻陷瓜州,只是一時猖狂,不自量力。順治帝也只好就此把事按下。誰知,才過幾日。六月二十四日,江寧巡撫蔣國柱與江寧提督管效忠,分別十萬火急,又將鎮江失陷的告急奏摺,送到了紫禁城。短短幾日,連鎮江都被海逆攻陷。這下朝廷文武百官,可真的,開始人人震驚。甚至也不止紫禁城內,而是整個北京城,百姓皆開始惶惶不安。許多從南方來的百姓,甚至開始大舉離開北京城。七月十一日,江寧提督管效忠,又六百里加急,送來求援疏。稱海逆攻陷瓜州與鎮江後,已然兵圍南都。長江南北州縣,紛紛皆歸附海逆,情勢已危如壘卵。

「海逆二十余萬、戰船千餘艘,俱全身是鐵,箭射不透,刀斬不入。瓜、鎮二戰,敗回者魂魄猶驚,策戰皆鞠縮不前。現攻下鎮江、太平、甯國等府。浦口、六合、丹塗、繁昌、句容、浦江等縣。滁、和等州。松江提督馬進寶陰約歸附。現在攻圍南都,危如壘卵,乞發大兵南下,救援撲滅,免致燎原焰天。...」管效忠送來的求援疏,字字讓人驚心動魄。畢竟眾所周知,管效忠是一能征善戰的沙場老將。入關以來征戰無數,更戰無不勝,向視明軍如無物。然在管效忠的求援疏中,字字句句,卻無不是漲敵軍氣勢,滅自己威風。甚至還說「瓜州鎮江二戰,敗回的清軍,個個嚇得魂飛魄散。叫他們出城作戰,也沒人敢出城作戰!所以乞求朝廷快發大軍南下救援,撲滅海逆!」管效忠的疏奏之言,無論看在順治帝的眼裡,或是聽在朝中眾文武大臣的耳裡,直是讓人人瞠目結舌,無法置信。正是滿州八旗軍,入關十幾年來,向是戰無不勝,攻無不克。怎的!這有如猛虎般的雄軍,遇到了這批海逆,交戰之後,竟是嚇得成了畏畏縮縮的鼠輩。由此可見,情勢確實不容樂觀。否則管效忠在求援疏中,豈有可能貶損自己的軍威。展讀管效忠的求援疏奏後。這下,可不止是順治帝,感到惶惶不安。而是舉朝文武官員,無論滿漢,皆無不震驚惶恐。

紫禁城的武英殿,因為未受到闖王李自成焚燒,宮殿院落尚稱完整。滿清入關以來,即也以武英殿,做為皇帝與文武官員,議事論政的處所。武英殿中,迫於情勢危急,親王、貝勒與議政大臣群集。見年方弱冠的順治帝,坐在龍椅上,驚得一臉發白,眼神惶恐,手腳更是不自主的抖個不停。座中的各大臣、親王與貝勒,則是個個臉沉的有如豬肝。殿中氣氛之凝重,不在話下,有人沉思,有人撫鬚,有人手握唸珠,有兩拳緊握。更有人薙髮光禿的前額都冒出了油,亦有人咬牙切齒太陽穴青筋暴露。一片氣息凝滯中,見三朝元老,議政大臣索尼,率先開口稟說:
『皇上。江寧失守,可不止是江寧失守。一旦江寧失守,那將是半壁江山盡去。瓜州與鎮江失陷,長江南北州縣,即一夕背叛我大清,歸降海逆。照此情勢,倘若江寧失陷,南方漢民,必然捨我大清而去。屆時野火獠原,一發不可收拾,恐連我大清江山都汲汲可危啊!再者,海逆正氣勢壯盛,倘其攻陷江寧後,從瓜州循運河北上。那數日之內,恐也將達北京。糟糕的是,現下咱的重兵,全都擺在西南追勦前明偽帝的殘餘勢力。眼下,不但是南都空虛,連北京也是同樣的空虛啊!海逆趁虛而入長江,兵圍江寧。難保海逆同樣也會趁虛而入北京。因此老臣,有個奏請。畢竟皇上的安危,才是最重要的。所以臣諫請皇上,需做未雨綢繆準備,暫先遷都回盛京去。待海逆勦滅之後,臣等再迎皇上返北京。如此方是萬全之策!』

「遷都盛京」是何等國家重事!座中的親王、貝勒與議政大臣,聽得索尼之言,自然有人大感不以為然。鰲拜聽說要遷都盛京,破不及怠,扯著大嗓門,即駁說:『索尼大人,遷都盛京,萬萬不可啊!海逆才兵圍南都,皇上就逃回咱滿州老家的盛京去。這!豈不是向海逆示弱嗎?』再說,當前局勢凶險,軍心民心皆不穩,要是皇上一走。這豈不是要讓咱大清,軍心民心皆潰散。軍心民心皆潰,咱已未戰先敗了,那還要打什麼仗。照我說,局勢越凶險,皇上更應該待在北京,坐鎮紫禁城,以安軍心民心。而且照臣馳騁沙場多年判斷。我看那些海逆,雖是一時勢盛,攻佔了一些州縣。但其孤軍深入,應也已到了強弩之末。只要調集四方援軍,齊集南都,定能將其一舉擊潰。 若是皇上能御駕親征,當更能展現勦滅海逆的決心,藉此鼓舞軍心。區區海逆,又何足掛齒!』

索尼建言,要遷都回盛京以避禍。鰲拜卻一口咬定,希望順治帝能御駕親征,以鼓舞軍心。這倒讓順治帝,左右為難。座中另一議政大臣,厄必隆忽想起什麼的,即也接口說:『皇上及各位大人。我記得那海逆的首領,名叫鄭成功。而他的父親就是鄭芝龍。若我記得沒錯,那鄭芝龍不是被多爾袞大人誘騙來北京。現下正尚被軟禁在北京嗎?既然那海逆鄭成功的父親,在咱手裡!那咱怎不好好運用這步棋,拿他的父親做人質,脅迫那海逆投降。或是藉其父親向其招撫。如此化凶險戰事於無形,豈不好!』座中的議政大臣蘇克薩哈,本是多爾袞任攝政王之時的親信。對於鄭芝龍被軟禁一事,蘇克薩哈亦皆有參與。此時聽得厄必隆,欲藉鄭芝龍脅魄其子海逆鄭成功後。不禁嘆口氣,回說:
『唉!厄必隆大人。不說你不知道!那叫鄭成功的海逆,是個六親不認,沒血沒淚的大逆不道之徒啊!多爾袞大人攝政之時,曾多次要鄭芝龍,以父親的身份,寫信給鄭成功,向其招撫。但那海逆,明知他的父親與兄弟在北京當人質,卻是不顧其生死。甚至看見鄭芝龍的招撫信後,竟跟他的父親鄭芝龍,斷絕父子關係。有時還狂言,說他麾下兵馬眾多。說若我大清要招撫他,非得先劃五六個省給他安置兵馬不可。所以想用鄭芝龍來脅迫,或招撫那海逆,根本就不可能。反而只是遭其戲弄而已。所以厄必隆大人,你的想法是行不通的!』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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